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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未展眉·春 濯枝雨篇】五

本章:蓝妈去世。小怀桑过来安慰小蓝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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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五、

  苏夫人没有停留多久,第二日便下了云深不知处,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清河。

  蓝夫人在她走后哭了许久,之后一病不起,日渐衰弱下去。

  其实他们都知道,她得的是心病。心病无药可医。纵使青蘅君拿出再多的仙丹灵药,珍稀灵植,也救不回一颗早已死去的心。

  他们都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活下来。

  可他们只是看着她慢慢死去。

  玄正八年。

  缠绵病榻已久的青蘅夫人在睡梦中悄然离去。

  没有葬礼,只是简简单单发了讣告告知天下,一副棺材葬入祖坟。

  据说,青蘅君在爱妻墓前跪了三天三夜,一头青丝骤变白发。但伤心又如何?人是因他郁郁而终,跪再久也回不来了,做这副深情的模样又有谁会真的感动?爱是真的很爱,可恨也同样沉重。

  苏夫人听闻这个消息时很是伤感。她不便前去,便着了聂明玦和聂怀桑两个代为探看。

  云深不知处从很久之前就是蓝启仁在掌管,所以青蘅君闭关不出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,众人只道青蘅君伤心过度心情不佳,便也没在这方面过多理论,反倒要赞他一句重情重义,伉俪情深。

  只是有件事叫前来拜访的人稍稍有些惊讶。代替青蘅君站在主位的并非是蓝启仁,而是蓝家大公子蓝涣。

  此时的蓝涣已有十一岁,长得颇像其父,立在那里如芝兰玉树一般,一举一动万分得体,无愧世家公子楷模。即便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,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,态度极为自然地招待各家族来客。

  只是不知为何,聂怀桑却不喜欢这样的涣哥哥。只在屋子里坐了片刻便跟聂明玦说想要回去。聂明玦看了眼蓝涣,对怀桑避着他的事情觉得有几分奇怪,但也没过多苛责,让他回房间呆着不要到处乱跑。聂怀桑说了声知道,便离开雅室。

  “小聂宗主可真是疼弟弟啊。”众人打趣道。

  聂明玦倒也不否认:“他还小呢,这一路奔波就是大人也有些吃不消。再说他什么都不懂,何必让他在这里陪我们说话?不如早早放人回去休息。我想蓝大公子不会介意的吧?”

  “当然。明玦兄说的是。”蓝涣温柔笑道。掩盖去心里那一丝丝怅然若失。

  还小呢。是啊,怀桑还是个孩子呢。可他却早已失去了做孩子的资格。失去了,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资格。

  他只是站在这里,按照要求,扮演着某个大家期待的角色。完美,温柔,举止得宜,就连哀伤也是克制。

  谁会在乎他在想什么?父亲已经足够悲伤,没那个心情去管他的事。叔父知他难过,却又说君子不宜过度哀伤损毁身体,要求他符合礼仪。蓝湛还那么小,连死亡是什么意思都不懂。

  处处需要他留心,事事需要他在意,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,将悲伤排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。就好像,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。

  不去看,便当它不存在吧。

  蓝涣回过神,听着他们的谈话,心中只觉索然无味。他在想怀桑。没有办法克制自己走神。在想他那般直白的表达方式,在想他过于丰富的感情和眼泪,在想他所受到的宠爱,在想他失去父亲后还有母亲和哥哥替他遮风挡雨,要他仍旧可以自在地做个孩子。

  真好啊。真叫人羡慕啊。

  蓝涣微微颔首,送走了最后一个人才敢轻轻舒一口气。未料,聂明玦却在门口站着,等他出来。

  “你方才既叫我一声明玦兄,想是受了怀桑的影响,那以后便以兄弟相称。我也只当你是弟弟看待。”聂明玦道。他有点怕蓝涣以后会分化成坤泽,便先将关系挑明,说了以后做兄弟的话。

  蓝涣不知他是这么想的,只是单纯地以为像他说的那样,是因为怀桑。于是欣然应允,喊了声明玦兄。

  晚些时候,蓝涣去寒室探望蓝湛,确定弟弟烧退之后才放心离开。

  夜已深,他走在回寒室的路上,不期然在门口看见个蹲着的聂怀桑。

  蓝涣有些惊讶,心里涌现出一丝丝小小的雀跃,顿时忘记白日里他离开时自己心中的失落,连忙上前把人从地上拉起。

  “怎么在这里等着?为何不进去?”

  “在这儿能看到你回来嘛。”聂怀桑蹲的脚麻,一时之间没有站起来,直直扑进蓝涣怀中,把毫无防备的蓝涣撞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。

  蓝涣忍不住笑了,没有丝毫不愉快,扶着聂怀桑走进屋内。聂怀桑单腿蹦着扑到榻上,揉了几下自己酸涩发麻的腿,抬手招呼蓝涣过来。

  “涣哥哥。”

  “嗯?”

  蓝涣才刚坐下,聂怀桑忽地直起身子跪在榻上,将他整个人搂到怀里。蓝涣没想到他会这么做,整个人都是懵的。却听聂怀桑稚嫩的嗓音从头上传来。

  “哭吧哭吧,涣哥哥也还是小孩子呢。小孩子爱哭些也正常,不必拘着自己,硬说自己没关系。”

  这是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,又原方不动地还了回来。

  “我没事。”蓝涣哭笑不得道,想要挣出来,但又怕力气太大伤了怀桑,因而只是轻轻推了他胳膊两下。不想聂怀桑却是抱得更紧了。

  “怎么没事了?涣哥哥笑得好假啊。我一点都不喜欢。白天看到涣哥哥那样我心里可难过可难过了。明明就是难受嘛,有什么不能哭出来的。涣哥哥还小嘛,怎么不是小孩子了?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要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?”

  说到最后,自己居然先哭了。蓝涣有几分想笑,嘴巴微微抖了几下,眼泪却是先流了出来。

  原来有人注意到了。

  原来也有人会在意他的心情。

  原来也会有人对他说,你还是个小孩子。

  原来也会有人,见他强忍悲伤故作无事,会比他自己更难过。

 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,蓝涣紧紧抱着聂怀桑,终于哭了出来。

  他如何不难过?如何不悲伤?那是他的娘亲,那是他的父亲,他知道所有的事情,却不能做任何事,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含恨而去。他难受的要死,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,他连痛快哭一场都不被允许。

  为什么怀桑可以?为什么怀桑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个孩子?他也想。可从一开始他就被剥夺了做孩子的自由,他在这个位置上,他必须做与之相符的事,一点点被悉心教导着,直到他能接过家族的重担。他不后悔,他不怪谁,他能理解。他只是有点羡慕。他只是有点嫉妒。

  而今,被人如此亲昵的抱着,就好像不用再隐瞒什么。在那双纯净的眼睛里,他只是蓝涣而已,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,不是温柔有担当的兄长,不是蓝家未来的宗主,不用考虑那么多,也不必压抑自己的情绪。在聂怀桑怀中的自己,就只是蓝涣而已。

  聂怀桑一直抱着他,哪怕手臂酸了也没放下。他知道涣哥哥需要将情绪发泄出去,就像他,阿爹死后他哭了很久,哭到流不出眼泪来,伤痛似乎慢慢地好了。

  悲伤还是会存在的,只是不排解出去,它会在心里扎根,慢慢腐蚀掉曾经美好的记忆。

  他不要涣哥哥想起母亲时心口会痛,那么温柔漂亮的姨姨,应该以最美好的姿态,留在涣哥哥的记忆里。

  “谢谢你,怀桑。”蓝涣抹了把脸,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怀桑被他弄湿的衣服。他将怀桑抱着放到一旁,自己起身去拿了件旧衣服,想让他换下。没想到等再回来时,聂怀桑已经脱得只剩里衣了。

  “我跟哥哥说好了,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。”聂怀桑板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严肃道,“我实在放心不下你。”

  “……”蓝涣扶额。被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担心还真是……一种全新的体验。但他还是很高兴的,于是也脱了衣服,把人抱到床上。

  “你睡里面吧。怕你不老实滚下去。”

  “才不会。”聂怀桑抗议道,身子却自觉地滚到了里侧,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,肉嘟嘟的小脸埋进被褥间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哇,好香啊。涣哥哥香香的。”

  “怀桑也香香的。”奶香奶香的。

  聂怀桑哼了一声。他才不要香香的,他要像阿爹和哥哥一样,身上都是暴风雨般让人恐惧的气息。他要长得高高的,这样谁都不能欺负了他去。如果有人欺负哥哥,他能立刻帮哥哥打回去。如果那时涣哥哥再哭,他也能更好的安慰他。

  想着想着,聂怀桑在早日变强长高的幻想中甜蜜地睡去,在床上瘫成一张柔软的饼。蓝涣自去取了被褥枕头回来,躺在外侧闭目而睡。

 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,身边忽然骨碌过来一个奶呼呼的小团子,缩着脖子挨着他的肩膀,在他耳边发出些许潮湿的呓语。

  这般亲昵,是自出生以来再没感受过的。

  蓝涣睁开眼睛扭头注视着聂怀桑肉嘟嘟的小脸,没忍住上手戳了一下。

  聂怀桑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,动了动身体,依偎的更紧了些。那模样实在是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,在睡梦中也要寻找自己安心的气味。

  蓝涣看着他,暗自决定,以后一定要将怀桑当成最重要的弟弟看待。

  呃,和湛儿一样的那种。毕竟湛儿是自己的亲弟弟。在弟弟这个位置上,谁也不能越过湛儿去。嗯,对。

  蓝涣轻声道了句晚安,闭上眼,沉沉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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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蓝妈妈也死了。忘了哪里看到的,蓝大其实一直都挺克制自己情绪的。想想也是,还小的时候就被教导着成为家主,还被那么多家规束缚着,大抵会被教导,君子不可过度哀伤,以免毁损身体。可他还是个孩子啊。所以就想让同样经历了这样悲伤的怀桑来安慰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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